第三章
回忆遗迹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着，伴随着那个声音我的视野里似乎也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旅途之人啊，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一个弥留之人与指引着他的Lighthouse（灯塔）的故事……
朦胧的身影慢慢向我靠了过来。
你想听听吗？只需要微微点头，我就会为你讲述那属于我的故事。
下意识的，我想要点点头。但是，从我腹部忽然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冲击将我的意识瞬间拉回了现实。
————
“嗷呜！好痛！”
我惨叫着，整个身子都从地面上弹了起来。紧接着，落回地面的我便捂着肚子开始满地打滚。
“恩恩，看起来总算是醒过来了。”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看来肘击是叫人起床的有效方法。”
女孩一边揉着自己那有些发红的手肘，一边点着头，那样子就像是刚验证了自己观点正确性的学着一般。
“咔，这么激烈的叫醒方式我也是第一遇到啊。呼……差点以为自己要从弥留之人变成真的死人了。”我揉着肚子站了起来。
稍待休息，我同月说了起来。
“话说回来，月。我睡着的时候还真做了一个和你之前描述的一模一样的梦。”
“哦。”少女眨着眼睛应了一声，“因为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遗迹是类似于回忆迷宫的地方。”
“等等，你不是一直都在强调吗？所有的回忆迷宫不是在弥留之人解放记忆之源成功或者失败时都会消失吗？难道这次又和上次遇到莲和帕姆的情况一样？”我提出自己的疑问。
月竖起食指摇了两下，否定了我的观点，“这里不同呢，这里是记忆碎片所形成的遗迹，我们Lighthouse将这称为‘回忆遗迹’。如你所说，不管迷宫中的记忆之源解放与否，在弥留之人进入自己回忆迷宫的中心接触记忆之源时，那座回忆迷宫都会注定着消失，区别就只有弥留之人是再回到迷茫平原继续旅行，还是被迷宫吞噬永远徘徊这点而已。”
月想了想又接着补充，“像之前那个叫做李莲的女生在迷宫中和
Lighthouse失散这样的事纯属偶然中的偶然，而且就结果而言，其具现化的记忆迷宫在最后还是消失了。”
我点着头耐心的聆听。
少女继续着她的讲解，“关于回忆遗迹，该怎么解释呢？恩，之前你初到迷茫平原时，我告诉你的话，还记得吗？弥留之人的在现实的人间界中只是处于弥留状态，而肉体并没有死去。必须要找到自己道路最后的终点或者现实中的肉体毁灭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看到我不解的神情，月补充道，“来到迷茫平原的人们实际上是属于一种意识的具现化，而其肉体则留在现实的人间界中，这点从你初来的时候我已经解释过了，但是在寻找道路的旅途中谁也不能保证弥留之人在现实世界里的肉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比如，因为意外而使身体上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致命伤害，又或者被人误认为已经死亡，而进行了火葬或者土葬等等。”
“呜啊，还真是残酷的解释呢。”我苦笑着说。
“是呢，”少女不可置否，“在此类情况下，会导致弥留之人的肉体在现实世界中被毁灭，而与之相应的，在迷茫平原上的那个‘弥留之人’也会被直接判定为死亡，当然也就没必要存在于这迷茫平原了，于是就会‘砰’的一声！”
月张开双臂夸张地做出一个“大爆炸”的手势。
“喂喂！这手势，该不会是爆炸了吧？”我心虚地问。
“不是哦，”月眨着眼睛，“只是消散成记忆的碎片而已。”
“呼，那就拜托不要用这么可怕的手势来形容啊。”我吁了口气。“呐，那之后呢？”
“在那种情况下消失的弥留之人既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而是像我刚才说的，变成了破碎的记忆碎片散落在迷茫平原上，一般来说那些记忆碎片会很快消散于无。不过也有例外的，有些带着强烈思念的碎片会遗留下来，并且以具现成‘回忆遗迹’这样的方式继续存在于这片迷茫平原之上。”
听完月的讲解，我不禁又看了看那些环绕在我们四周的遗迹。这片由记忆的碎片所形成的残垣断壁，孤零零地散落在灰色的天空下的灰色草地上，似乎也受到影响般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冰冷的灰色，令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凄凉。
“那么，我在梦中所见的那些景象便是保存在回忆遗迹中的记忆吗？”我对着月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的，这整个回忆遗迹都可以看做是弥留之人的回忆，但碎片终归是碎片，因此那些微量的记忆也只会对身在其中的旅人梦境造成影响。”
白色的女孩边说着边观察着我的神色，就像是从中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你该不会是又在做一些奇怪的打算吧？”
我下意识地别开视线，“嘛……嘛……我才不是稍微有点兴趣什么的……啊，呵呵。抱歉，月！能不能在这里再多停留一晚。拜托！”我双手合十向少女低头恳求道。
月又进入了沉默模式。
良久，似乎妥协了般，这位白色的少女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就一晚上。”
“哦，3Q！”我高兴地摸了模了月的脑袋。
————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昨晚的那个声音再度在我脑海中响起，那个朦胧的身影果然又随着声音出现了。
旅途之人啊，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轻轻的点点头，意识即刻就像沉入漩涡般随之远去了。
“喂！还活着吗？快醒来啊！我说，快点醒来啊！欢迎来到这个迷茫平原呢！”
一个十分悦耳的清脆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有些吃力的睁开眼。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有着灰色的天空，以及一望无际的灰色的草原的灰色的世界。
而刚才声音的来源则是一位站在我面前的少女。
“欢迎来到迷茫平原呢！”少女用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便若有所思的一手托腮的喃喃自语起来，“恩，在这里用欢迎这个词好像也不太恰当呢……”
“不过算了，你是我成为Lighthouse之后，第一个接手的弥留之人哦，第一次工作果然好紧张呢，那么，马上开始我们的旅途吧！一路上还请多多指教呢，我叫…（不知道为什么传到我耳中的是杂音）。还有呐……还有呐……”
少女以惊人的语速连珠炮似地说着，过了好一段时间这位一直自说自话的少女才意识到，在她面前还有张着嘴愣在那里的我。
“抱歉，抱歉，我太兴奋了！啊呀？你看起来似乎有点混乱呢。”少女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转而又回复了笑容，她挺起胸膛板并从鼻子了“哼”了一声，得意的向我说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作为一位尽职尽责的Lighthouse，我可是会全部解答的哟！毫无遗漏的哟！”
听了这女孩的话，我开始在脑中整理思绪，然后简单的提了些问题。
通过少女的回答，我了解到自己当前的处境。自身所在的这片望不到头的茫茫无际的灰色草原被少女称为迷茫平原，是一个类似死后世界的地方。有些人在处于濒死状态时会其精神会偶然来到这里，并且成为弥留之人。
在这里每位弥留之人都会遇到一个Lighthouse，Lighthouse的字面解释也就是灯塔，是类似向导一般的职业。他们会引导着弥留之人找到自己该走的道路的终点，也就是天堂或者地狱，在那之后，弥留之人将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就这样，我和少女开始踏上旅程。一路上，那个活泼的Lighthouse少女总是蹦蹦跳跳有说有笑的，我认为她之所以这么兴奋，应该是由于第一次做这种引路人的工作的缘故吧。不过也多亏了这样，使得我们的旅途充满欢笑，并不枯燥。
在少女的指引下，我成功的穿越了数座由自己的记忆作为源头具现成的回忆迷宫，组成迷宫的那些记忆之源有沉重的，有轻松的，有悲伤的，也有快乐的。而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在一望无际的灰色草原上旅行。
有时候，我会仰望那灰色的天空，每当那时我心中总会不自觉的生出一种伤感，旅途的终点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对我们弥留之人来说，不终究是意味着死亡吗？明明自身在现实中的身体也许还只是躺在医院或者家里处于无意识的状态，还并不算死亡，但自己的精神却必须在这里走向明知是死亡的终点。我认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残酷。
为此，我还曾经向少女问过这样的问题，“照理来说，我们作为弥留之人时，在现实里应该只是濒死状态吧，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自己选择走向死亡呢？就没有能让人活下去的选择吗？”
记得当时那位少女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的哦！来到这迷茫平原上的人除了迷失之外，就只能循着一条既定的路走下去，而路的终点也是既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在知道道路的终点的情况下，即使沉重，甚至绝望，也必须坚持着走下去。但是不用担心，作为Lighthouse的我们自始至终都会陪伴并指引着弥留之人，直到你们到达道路的终点为止，不过说起来还有一个现实中肉体毁灭什么的选择，可惜那选项只意味着回归于虚无，所以不推荐哟。”
少女的话起初使我绝望，但在听到她那句“会一直陪伴着我到最后”的话时，我的心中又似乎感到一丝温暖。
就这样，我们的旅途继续着，那位Lighthouse少女总是带着快乐的笑脸，对我来说那笑容就像是太阳，是这个冰冷的灰色世界里唯一能带给我温暖与慰藉的精神依托。每当看到她的笑容，我便觉得自己能够鼓起勇气走完最后的道路。
————
“懒猪，快起床。”
腹部又一次传来强烈的冲击感。
“呜啊！拜托，月，别再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叫我起床了。”我揉着肚子对俯瞰着我的少女提出了抗议。
“啊呀。真的醒了。”月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一边点着头，似乎是对昨天自己得出的理论的又一次证明。
“决定了，以后都用这招了！”
“喂喂！用肘击叫人起床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真的会出人命的哦！”
“好了，快起来了，我们今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要自动屏蔽我刚才的抗议啊！”
离开了回忆遗迹，我和月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说起来，昨晚我在梦里又看到了这个遗迹里的回忆。”突然注意到了梦中某个细节的我开始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吗。”
“恩，其实我觉得变成那个遗迹的‘弥留之人’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吧？”
“是呢，那种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家伙。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怕得要死，还整天像小孩子一样耍脾气，神经又大条还特别容易激动，没事的时候又喜欢替别人瞎操心。之前明明还约定了要一起走到旅途的终点，结果到最后却不明不白的丢下人家一个人消失了，害的人家的第一份工作就以失败告终……”自顾自说的得起劲的少女在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时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嚯嚯，不要用这种带着怨恨的眼光盯着人家啊。”我托着下巴露出狡狯的笑容。“我可没有套话的意思哦。”
“啰……啰嗦！”月的脸上泛起红霞，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不过也许正因为那位弥留之人的那份温柔，这份回忆才得以保留下来吧。我又回头眺望着回忆遗迹，忽然觉得那断壁上的昨天看来还觉得冰冷忧伤的灰色，在此刻其中似乎透出一丝温暖的金色。
一定是这样的！即使自身消失了，为了使其他的弥留之人不再迷茫，也要留下这份旅途中的温暖回忆，不断的鼓励着来到此地的他们向着旅途的终点前进。
但是也许，那份记忆中其实也包含着一丝不舍吧。看着前方指引着我的那穿着白色夏日连衣裙的小小身影，我不禁这么想到。
虽然我不知道在我旅途的终点等待着我的是天堂还是地狱。
但是，月，有一点我可以和你约定，那就是直到到达我旅途的终点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随便消失的。
“月，等等我嘛。”我嬉笑着追了上去。
“我说月，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啰嗦，年龄在Lighthouse里可是秘密！”
“诶，月好冷淡啊。那个在遗迹中梦到的活泼开朗的女孩，难道只是那个家伙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吗？”
“闭……闭嘴！那……那是我的黑历史啦！黑历史！”
“嚯嚯……月的脸都红了。啊，不！等等！请住手，我道歉，月！求求你，别再用肘击了！”
“砰！”
“……呜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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